茶叶水

  成为勇者之后数月有余，VTX安分了一段时间没再进攻，和新入前辈三好夏凛的关系也逐渐变近，每天放学后完成勇者收到的满当当的委托，有些忙碌，但犬吠埼树却不讨厌这种充实的日常。

  在体会过非日常后平凡的日子都变得弥足珍贵，哪怕自己身边还有“银”这么个明显异常到怪的存在，树都努力去适应了。

  大多数时候会待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上课时恶作剧被树发过几次脾气后就老实了不少，改为自己一个灵安静的到外面闲逛，明明年纪比树小，偶尔还会做出一副人生前辈的样子对树语重心长地说什么，当然这些话大多都被树当做小孩子的话略过了。

  因为银和关切相比压倒性多的任性话让这些大人般的行为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

  “呐，树，你知道‘伊内斯’吗？”

  先完成了勇者部内的委托，树接到了姐姐委派给自己的“去买晚饭食材”委托。在实行的过程中，半空中的银突然对自己说起来。

  “嗯？知道倒是知道啦……”树的眼睛在超市的肉架上游走，对银说的话兴趣缺缺。

  和银说过三次“别在外面和我搭话”后她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树就放弃改变银的习惯，转而只用最简单的方式把银的话塞回去或者干脆不理，以此来减少他人看见自己自言自语后投来的诧异目光。

  “知道的话就好说啦，”银像认同什么似得点点头，没把树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进眼里，“那里的四楼卖的酱油雪糕，超好吃哦？”

  “诶。”

  “喂，你这也太敷衍了吧……”这次银听出了夹在树话里的不上心，忍不住抱怨道。

   “因为伊内斯啊，离这里很远，不是假期的话要去也不现实吧？而且还就为了个雪糕……”树不再纠结，以节省为先，从货架上选了更便宜些的肉，“而且你别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和我说话啊，被别人看到我自言自语不是很奇怪吗。”

  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你在说什么啊！树！”以为银要说自己这说法太不拿她当回事，树正想自己是不是提前认错比较好，银先继续说下去，“‘就为了个雪糕’呢！雪糕还不够吗！？”

  “诶？”居然是说这个。

  太过震惊反而只有无奈了，树半张着嘴眨眨眼。

  “那里真的超好吃啊！能征服死板到传统的家伙也能征服第一次出门的家伙哦，像树这样的，嘴上说着不愿意肯定一吃也马上就沦陷……”“啊，是是。”一点也没被半空中的银夸张的动作比划和描述给吸引，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般，树拎着购物篮走远。

  “等、等等！没在和你开玩笑啦！喂、树！啊你看那里就有雪糕的柜台——”

   结果到购物为止话题都是雪糕。

  正确的说也不能算是话题。树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搭腔，只是银一方面的描述，从外形到口感，口才好到树暗自有些惋惜银没被哪家美食节目发掘去做主持。

  虽说对幽灵来说当主持也有点不现实。

  在收银台前排队，树思考起了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如果给每个人都发涂上圣水之类东西的，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银呢？

  这样的话肯定能找到和银兴趣一致的人，自己也不至于在这里不情不愿地听她长篇大论——

  “好，树，既然雪糕不行，咱们去吃可丽饼吧，那边那个！”

  幽灵的银突然晃到眼前，把树吓了一跳，她还没缓过神，银的手指已经稳稳地指向超市斜对面的一家可丽饼店了。

  喂喂，从伊内斯一下就变到街边店，会不会降级太快了。

  树歪过头去看身边那幽灵的表情，那双半透明的眼睛好像在闪着光。

  那就像是在勇者部的活动里见到的幼儿园小朋友们的表情一样，而众所周知，小朋友的心思是相当好猜的。

  “银，你只是想吃零食而已吧……？”

  “啊？诶……嘿嘿嘿~”用笑容蒙混过去了。

  无奈的想法并没有在树脑海里停留太久，闻到可丽饼的香味便自然联想起它的口感，接着便便想到些让树好奇的东西：“银，说到底你能吃东西吗？”

  “嗯，当然啊，不然我怎么知道雪糕的味道……”

  “明明是幽灵？”

  “……啊，”身为幽灵的银刚刚才重新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实体的事实，半透明的双手在半透明的身体上摸索，虽然没透过去，却同样没有摸到东西的触感，“没、没关系的！我和树的感官是相通的！树吃到了就等于我吃到了！”

  “这种设定你绝对是瞎编的吧！之前都没听过！”

  “是真的！要问为什么，因为是我银大人这么说的！”

  “那你说说今天中午我的便当是什么味道？”

  “呃……”一下就被问住，银有些尴尬地扭开头，即使如此仍然能感到树灼人的目光，她只好心虚地回答，“我、我不记得啦！啊，但是下午须美做的牡丹饼……应该很好吃！外面是糯糯的，里面的豆沙不会太甜也没有黏牙，真是让人陶醉的味道……”

  “东乡前辈的牡丹饼确实是这样……为什么只有甜食银会描述得这么准确……”

  “就是这种系统啦！只有甜食我能和树一起吃出来的系统！”眼看着树似乎被自己骗到了的样子，银又振作了起来，“有什么不好嘛~去吃吧去吃吧~要不然今晚我会吵到不让你睡哦！”

  然后就放弃了说道理，单纯的开始撒娇了。

  遗憾的是银原本就不说擅长做这些的角色，树也不是会因为他人的撒娇而束手无策的大姐姐，所以这对她毫无说服作用，更别提心软了。

  现在的树有的只是单纯作为年长者，在看小孩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心情：“银要真这么做的话，我或许会考虑去神社除灵哦？”

  所以她同样回以玩笑般的话。

  “什么嘛，树真小气……”只是玩笑，对银似乎意外有作用。她略微收敛起胡闹的态度，转而赌气般鼓起了脸，“小气鬼。”

  虽然一直在用大人的视线看待银，但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刚成为初中生的孩子，正是和气球一样的年纪，平时看起来结实圆滑，被碰到敏感的地方却马上就会爆炸。

  “什、唯独不想被鬼这么说！”

  “……我生气了！今晚不理树了！”同样被树的一句话戳到，银愣了愣，接着便一扭头消失在空气中。

  “啊……”树记忆中的银总是恶作剧后坏笑着消失或是有了什么称心的事后微笑着变淡，像这样一脸不悦的样子着实少见。

  稍有些良心不安，她摸摸刚才银在的地方，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真的消失了……哼、真是小孩子啊，银！”

  以为故意说些坏话银就会愤怒地跳出来为自己正名，可也没有。

  “呜……”更加不安了，树毫无意义地左右环顾，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矛盾。

  不知不觉就习惯银各种时候跟在身边了，但自己本该是很反感她的。

  不顾自己的情况随意搭话，吵吵嚷嚷的，和小孩子一样恶作剧，还会和现在一样耍脾气。

  这么想着，树也不那么慌张了，反而为自己感到不平，撅起嘴：“不在的话正好，我也能安静一下。”

   有没有银在都一样，不如说她在只是单纯的添麻烦而已。

  树和往常一样，登上自行车，一个人往家的方向去。

 推开家门的时候银没有出现在门后用一副嘲讽的表情说“树可真慢啊”。

 摊开课本的时候银没有出现身边说“呜哇完全看不懂，比起这个还是来玩吧”。

 姐姐回家的时候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久久凝视某个部位然后对树说“都是姐妹却有不一样的地方呢”。

  端出晚饭的时候银没有在一边跳着说“看起来真好吃啊，树的姐姐手艺真好”。

  倒是被姐姐发现了异样：“树？样子很奇怪哦，下午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诶？”树呆呆咬着筷子抬起头，愣了愣，从回忆里脱身，她挤出笑容，“没、没什么啦，姐姐保护过度啦。”

  “不，有什么，”风用坚决的口气否定树的话，“这点变化我还是看得出的，你以为我做了几年姐姐了？”  

  虽说说这话时的风满脸自豪。

  “姐姐…口气好像老妈哦？”

  妹妹却并不领情。

  “什、你对自己姐姐完美的女子力有什么意见吗！”风“吧嗒”一声放下筷子，对着树的头乱揉起来。

  “等、别在吃饭时这样啦，姐姐——”

  “不等~对顽皮的孩子就要惩罚哦！”

  “才没有顽皮啦……噗哈哈哈。”被姐姐揉乱了头发，树却笑了起来。

  这次是纯粹喜悦的笑容。

  “嗯、现在是平常的树呢，”风一副放下心的模样点点头，用手指替树理了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嘛，树也是会有自己小秘密的年纪啦。虽然有那么一件两件不愿意告诉姐姐的事我觉得心理有点空落落的，但这也是你成长的证明吧。”

  “一件两件……”

  “难不成有三件四件！？太多了可不行哦！姐姐会难受的！会相当难受的！！”

  “没、没有啦！只有一、两件……大概。”

  银的事情，梦想的事情——树在心中很快地数过去，然后连忙用属于妹妹，带着些依赖的笑容投向姐姐，好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唔、又说这样微妙的话让姐姐跟着担心……听好啦树，你有秘密不愿意说，这些姐姐都能理解。但是只有一点，”放在树头顶的手顺着发梢滑下来被风收回身前，姐姐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连带着看着她的树都变得紧张起来，“无论对什么，都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会让自己后悔的……？”

  “对，比如说，学业上啦，勇者部的活动啦，家里的事——嘛这方面交给我就好了，还有就是朋友的事，交朋友也好和朋友吵架也好，如果只因为一时冲动就做什么，之后会相当后悔也说不定。”

  下午银在自己面前消失的画面一下就闪现在了树的眼前。

  虽然不太想承认自己和幽灵交了朋友，但被风说道时心里猛得一紧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垂下头略加思索，等树再次抬起头时，姐姐的脸上已经变成了与平常无二的柔和，“那个！姐姐！”

  同样放下筷子，和小动物一样的树少有的大声叫着风。

  “怎么了，树？”

  这里该是妹妹被姐姐的真诚所感悟，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风的表情便变得更温柔了些。

  像是被她所鼓舞，树站起了身。

  “我去趟便利店！！”

  转身从衣架上摘下外套，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等、树！？树你要去干什么！？”

.

  幽灵·三之轮银被人称作“鬼”而积起的怒火在傍晚的某个瞬间消失殆尽。

  时间大概是六点过后，太阳刚刚落下，该吃晚饭的时间。

  银听见了犬吠埼树“出来吧！银！”的呼声。

  原本只想隔得远远地看一眼，却在看到树像是周末早晨播放的电视节目里的特摄英雄那样摆出奇怪的姿势举着雪糕的样子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呃……啊，银！”

  听到他人放肆的笑声而感到有些尴尬的树，在半空中找到银的那一刻没有顾忌身边的人惊喜地叫了出来。

  “哎呀~想不到树也会做那么大胆的行为，我对你有点改观了哦。”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便利店里的其他人向自己投来的微妙目光，树慌忙示意着银一起躲到便利店背后没什么人的小公园里，刚坐下就收到了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笑声洗礼。

  “别笑我啊，而且都是因为银我才……”

  “我没有在笑你，这是佩服啦，佩服。”

  “真的吗……”一点也没感觉到银的话语里有多少诚恳在，树瞥了瞥嘴，想起了还被自己捏在手里的雪糕，“啊对了！这个，银想吃的！”

  “我知道，刚才就看到了。”

  灵从半空中略高于树视线的地方飘下来，不知怎么的读懂了她的用意，树连忙拂开身边座位上的落叶，好让没有实体的银和她并排坐下。

  因为她总飘在身边所以树没什么实感，事实上坐下的银要比自己还矮一些。她望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朝自己伸了一半却又突然停下来，而后催促起了树：“雪糕，树快把它吃了吧，快要化掉了。”

  “诶、哦。”凭着一股冲动从家里一路跑到便利店确实有些口渴，树没有推脱，拆开包装就往嘴里送，寒意顺着舌头向浑身扩散，似乎从下巴上滴落的汗珠都变得畅快起来。

  用空出的手背随意蹭了蹭刘海下的汗，把嘴里的雪糕吞下去，身旁的银正用胳膊撑着下巴，一副满足的模样看着树。

  对身为妹妹的树来说，这眼神是在是太过熟悉，只不过被比自己还要年幼的人这么看着，多少会感到违和——

  “银。”于是，树叫了她的名字，“甜吗？”

  “嗯，很甜……而且很畅快。”点点头，银准确地回答到。

  “诶、真的能尝到吗。”

  再次被准确描述出了相应的感受，树似乎有些信服，凝视起了手里被吃到一半的雪糕。

  “能明白，树觉得甜的话我也能懂，我也会觉得甜，”被树认真的模样逗笑，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就是这种系统。”